顛覆日本歷史的奇書

  最近看了好幾本「顛覆」傳統歷史觀的有趣新書，例如杉山正明寫的蒙古史，新全球史就把蒙古寫成是第一波全球化浪潮的先鋒，還打造了全球首個國際大城市：大都（北京），跟中國、西方歷史等書常把蒙古視為破壞文明的野蠻遊牧民族迴然不同，教人開了眼界。

  真正讓我「吃驚」的另類觀點歷史書卻是岡田英弘先生寫的「日本史の誕生：東亞視野下的日本建國史」。岡田英弘在日本史學界算是個獨行俠，觀點跟一般學院教授以及官定教科書版本很不同。他對滿文、蒙古史有深入研究，中國政治局常委王岐山據說對他寫的史書如「從蒙古到大清」也相當推許。

  回到這本「日本史の誕生」。感到「吃驚」有兩個原因。其一是作者對待歷史的態度，其二是他竭力踢爆日本官方版歷史，直斥相關材料是虛構，根本不是歷史。

  先說甚麼是歷史。岡田英弘認為「歷史並非自然就存在的東西」，也不是客觀的史實，甚至不是甚麼出土文物、遺跡、古跡，而是由歷史家書寫創造的東西。歷史實際上寫的是紀錄者的意志與想法，留下的歷史紀錄其實是史學家的主觀意識。

  對岡田英弘來說，真正歷史是在有文字以後才出現的事（沒有文字紀錄根本不成故事）。他認為，「歷史」的起源有兩個：第一個公元前四世紀的地中海文明，founder就是西方歷史之父：希羅多德 （Herodotus ) 。另外一個是漢朝或漢帝國的司馬遷，他的史記把中國歷史如何從三王五帝傳說時代（漢時流行的傳說）到武帝時代有系統的寫了或紀錄下來，但最重要是確定王朝、皇帝的正統。

  跟希羅多德的野蠻與文明或歐亞對抗二元論不一樣，岡田英弘認為，歷史基本上是為了現在而寫的，是要合理化當前的政治秩序，特別是建立國民認同感以，令大家成為命運共同體。而越是初始的歷史書，越受這樣的政治、建國考慮影響。

  基於這樣的認識及想法，岡田英弘重新檢視作為日本官定歷史基礎的一些著作、說法，揭破它們大部份都是虛構、偽冒的，是後來杜撰的，不符合事實，甚至有歪常理。就以萬世一系由神武天皇開始的日本菊花王朝為例，岡田英弘指出，神武天皇根本不是公元前七世紀就存在，也不是真實存在的人物，而是後人為配合公元七世紀（中國唐朝初期）日本建國而創造的人。「製造」這個建國天皇一方面顯示日本國源遠流長，跟中國或亞洲其他文明不一樣，走自己的路；另一方面也有助建立日本人的民族認同。

  根據岡田英弘分析，日本列島雖然早在石器時代已有人類居住，但日本國及日本國的歷史卻是公元七世紀以後，即中國唐朝以後才開始。在此以前日本沒有歷史，它只是中國史的一部份，跟她相關的事只有少數文字紀錄，而做紀錄的都是中國史書及史家，而最早的紀錄是陳壽的「三國志」（約為公元三世紀）。陳壽在「魏志東夷傳」記下了日本列島的一些情況，這成了最早的紀錄。不過，當中很多史料並非真實的紀錄，主要是為了凸顯魏國權相司馬懿的功績。

  直到公元七世紀，新冒起的唐皇朝進軍朝鮮半島，消滅了百濟這個倭國的友邦，還在白江口擊潰了倭國來支援的艦隊，令倭國多個小邦深感大敵當前，隨時有覆滅的危機。為了自保求存，倭國小邦開始打造封建王朝般的政治同盟，積極建立自己的民族認同及國民身份。這個時期寫成的「日本書紀」就是為日本建國而寫的歷史書，神武天皇等虛構的人物及歷史也是由這本書而來，並成為後世包括明治以後的官定歷史版本。

  至於向來被說成是血緣純粹單一的日大和民族，岡田英弘同樣持否定態度。他在仔細硏究不同史料後指出，日本人其實像馬來西亞人那樣混雜不同族群，包括南島民族、朝鮮人、漢人後代等。日本歷代政府為了強調日本的獨特性，為了對抗稱霸大陸的中國才努力掩飾、改寫族群融合的歷史，把大和民族說成血統純粹的民族。

  不管是否「哈日族」，「日本史の誕生」都很值得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