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2月17日星期六

寫在新一個「戊戌年」


 踏進農曆新年 也就是新一個「戊戌年」。近代史上最有名的戊戌年當然要數120年前。在那一個戊戌年、清王朝來了一次重大的政治社會改革,在光緒皇帝及康有為、梁啟超等推動下,以政令引入大量現代化新政,從政革科舉到成立京師大學堂到開放議政都有。只是,這個實驗來得急走得快,不過百日就被以慈禧太后為首的保守勢力推翻,光緒被軟禁,康梁流亡海外,譚嗣同等六君子被殺。自此以後,體制內改革之路走不通,不管甚麼黨、甚麼政治主張的人都只想搞急風暴雨式的革命,從國民黨到共產黨都如是。
 百年過後,一場場暴烈革命帶來的不是更開放,更尊重個人尊嚴與權利的政府,而是一個個獨裁政權,先是蔣介石式的右翼軍事專權,然後是毛澤東及中共的紅色專政直到現在。不客氣的說,現時的情況連康梁「戊戌維新」的目標還未達到,甚至相距越來越遠。
  康梁的維新至少想走向君主立憲體制,希望以憲法約制君主的權力;至少想開放報禁,讓仕子、民眾退可以自由接觸吸收各種思想,進可以議論時政大事,算是比較接近現代國民的待遇。一百二十年後另一個戊戌年,中國走向的卻是把憲法變成「君主」工具之路,卻是不斷收緊思想、言論空間與自由之路,中共還想把這樣一套倒退、強控制的管治模式推向香港、海外以至世界。
  前不久中共在十九屆一中全會通過修正憲法草案,把習近平思想寫進中國憲法內,令他權勢進一步上升,成為超鄧趕毛的最高領袖,只差一點便成為像北韓金氏祖孫三代那樣的偉大英明領袖。中共向來黨領導一切,黨最高權力機關通過後,下月舉行的人大會議肯定照單全收,高票通過,正式成為憲法的一部份。要知道憲法是國家的根本大法,把習近平思想寫進去不但令他個人的權位有憲法的認同,也令他的一思一言有形同法律的地位。
  可習近平思想究竟是甚麼其實誰也說不清,只有習近平個人說了算,只有他個人的解釋才算數。這跟前清時代,封建王權時代朕即天下、朕即法律是同一路貨色。一百二十年前的「戊戌變法」至少想推動君主立憲,一百二十年後中國卻來個「修憲立君王」,把習近平變成凌駕憲法、法律的「皇帝」,中國的倒退可真是沒有底線。
  再看當年維新的重點包括教育與開啟報禁。設立京師大學堂,改革教育,開放報禁,想的是讓中國士大夫、庶民有機會廣泛接觸中學、西學,不會有禁區,不會受到官方的束,可以真正解放思想,跟全世界接軌及齊頭並進。但習近平掌權以來行的卻是大力拑制教育、言論與思想,加強黨委黨幹部對大學的控制,篩走涉及普世價值的教材與內容,歪曲篡改歷史說法(包括抗戰歷史)。有獨立思考、敢言的教授及講師不是被滅聲就是被解聘,相對獨立的書店、知識分子組合不是被封鎖就是被監視控制,根本活動不得。
  對傳媒的監控更是史無前例的嚴厲,從硬件到軟件無孔不入。內地網絡,訊息傳訊基建早就在掌控中,原以為有點發言、討論空間的互聯網在中共「網絡警察」全天候監控下反過來成了文字獄陷阱。再加上嚴限外國網絡、媒體的防火牆不斷「加高加厚」,稍微說一點「異見」就會被查問甚至被拘捕,敢反抗或堅持的則來個日夜審問精神虐待,逼令上鏡認罪悔改。若果康梁及戊戌六君子生於當世,只怕早已像高諭、桂民海那樣「被認罪」了!
  最可怕的是這股以「法律」加強專政的歪風正透過中國上升的政經影響力推向全世界,香港更是首當其衝;原本受基本法保護的個人權利與尊嚴不斷被削弱,周庭等參選被選舉主任隨意DQ就是典型例子。
  到新一個戊戌年元宵過後,習思想就會正式寫進憲法,令中國大陸以至香港進入朕即法律的可怕時代,實在教人慨嘆歷史弄人。

2018年2月16日星期五

團年、開年飯的酒


  聖誕、新年期間推介了熱紅酒讓大家在開Party時暢飲,農曆新年是親朋歡聚吃喝不斷的節慶,好喝、應節的酒更是少不了。
  說的節日,很多人會想到香檳或汽泡酒如Spurmate、Cava之類。汽泡酒自然不錯,泡沫在窄長高腳酒徐徐上升也有看頭。只是,過年從團年飯到開年飯都少不免有各種味濃、汁多、口感豐膄的美食,冬菇、鮑魚、海參、鷄、魚……等,而一品窩式的盆菜近年更是時尚,盆菜內食物繁多,湯汁濃稠,單喝香檳、Cava好像有點單調不夠味,不能跟美食互相提升到另一層次的mirage,還是紅酒比較王道又合意。
  過年聚餐既以香濃稠的美食為主,選紅酒也得要有點「身材」(body),有些功力才不會給比下去。這樣的紅酒不少,波爾多列級酒莊以至Cru Bougeois都有大量選擇,挑個「適飲」年份(不必是偉大年份),撞板的機會不大。
  個人偏好的卻是智利名酒Almaviva。先不要噓,當然知道Almaviva有智利Lafite 的美譽,用上這支酒配新年美食當然「冇得輸」。的確,Almaviva是名門法國酒莊Monton主人跟智利老牌酒莊Vina Concha合作釀成,98年開始推出第一支Almaviva後已好評如潮,往後盛名更響才有智利Lotite的說法。
  是不是真的像Latite只能找酒評人評斷,偏愛Almaviva是因為它雖然芳醇濃郁卻又平易近人,容易討喜不同人。「卜」聲拔出水松塞後,黑加侖子及其他香氣已撲鼻而至,呷一口更是滿咀果香,歷久不散,讓人有追喝的衝動。
  喝過從09到15年各個年份的Almaviva,每一支都沒讓人失望,總能交出相若的勁度與複雜香味。最讓人放心的是,不同年紀、背景、品味的朋友喝Almaviva都讚不絕口,即使平日不大喝酒的人都樂意多添一杯甚至幾杯,沒幾個回合就喝光整支Almaviva
  新年聚頭喝酒,圖的是愜意、開懷、多飲幾杯,太醃尖要等候幾小時的「性格巨星」,即使再好也不太適合。Almaviva 正好讓大家輕鬆享受美酒美食mirage,不用像虔誠的「信徒」般揣摩酒神的默示。
  Almaviva 價錢不算便宜但也不算貴,以酒質及討好程度來說肯定物超所值。團年飯考慮來支Almaviva 與家人一起喝吧!

2018年2月11日星期日

最高法院才真正「戰雲密佈」


  若果一眾電影人包括導演史提芬史匹堡、影后梅麗史翠普想以戰雲密報(The Post)向特朗普make a statement,又或希望喚醒美國人關注新聞言論自由如何受侵害的話,只怕他們會失望而回。對特朗普而言,他早已視荷里活為敵人,自覺自己才是最偉大的「藝人」(成為美國總統這最大reality show 主角),梅姨以至史匹堡的抗議根本不算甚麼。至於美國人大概跟一年多年特朗普當選時差不多,認同特朗普的仍會支持他,憎惡他或認為他離經叛道的仍堅持反對他,戰雲密怖沒法消弭兩者的鴻溝。
  作為新聞工作者,「戰雲密佈」的故事充滿nostalgic 的味道。那是水門醜聞前傳,也是新聞傳媒權力大幅上升的起步點。自五角大樓文件(Pentagon Papers)以後,新聞傳媒跟政界、政治人物的角力幾乎每戰必勝,任何候選人、政治人物開罪傳媒或被傳媒指出醜行(不管是貪污、緋聞、瞞稅、聘請非法勞工……)都肯定捱打,無法還擊,被放逐或辭職下台幾乎是必然的命運。尼克遜固然下台,克林頓幾乎要退選;無數原本被視為熱門的候選人如前紐約州長Mario Cuomo為避傳媒鋒芒而乾脆不上場。
  直到2016年總統大選,特朗普選擇跟新聞傳媒對着幹,並以勝選狠狠摑了預計他必敗的新聞精英一記耳光,改變了戰雲密佈以來的權力形勢。從這個角度看,電影顯得在懷緬過去而不是向前望。
  不過,電影仍點出了一個很重要很容易被人忽略的訊息,那就是美國最高法院也許才是美國權力最大、最不受約制的機構,在內政方面最高法院比白宮、國會權力更大更廣泛,隨時成為社會變遷又或倒退的推手。
戰雲密佈中決定傳媒有權披露國家機密的不是國會或甚麼人,而是最高法院的九位大法官;要不是他們以六比三多數支持傳媒的做法,否決政府的禁制令,紐約時報、華盛頓郵報再也只能望五角大樓文件輕嘆,任由幾千頁的機密文件重新埋在檔案室不見天日,「華郵」老闆Mrs Graham則可能要坐牢及破產。
  事實上戰雲密佈」的裁決只是芸芸眾多影響權力分際及社會價值的案例之一。七十年代Roe and Wade裁決賦予女性有墮胎的權利就把婦權推向高峯,形同移風易俗,比國會通過甚麼法例影響更大。近年最高法院有關同性婚姻不違法的裁決同樣有類似的效果。
  而在選舉問題上,最高法院同樣有一鎚定音的能力。二千年大選小布殊就因為最高法院拒絕重點而贏得大選,讓原來得票稍微佔多數的副總統戈爾連重點希望翻盤的機會也沒有。
  正因如此,近十多年兩黨在最高法院大法官提名上的角力越來越熾熱,常有一再把提名打回頭甚至拒絕討論的情況,可說名符其實的「戰雲密佈」。
  2016年 保守派大法官Antonin Scalia 病逝,奧巴馬仍有近一年任期,他特意選擇了一個溫和派的人選Garland 希望能順利過關。可共和黨為了力保最高法院保守派(主要由共和黨總統任命)的多數優勢,由他們控制的參議院乾脆拒絕討論有關提名,情願讓位置懸空一年。
  到大選末期共和黨候選人特朗普民調大落後,共和黨人一度打算在選後盡快確認奧巴馬提名的人選,以免希拉莉當選後提名自由派法官成為最高法院大法官。最終,大選由特朗普勝出,共和黨人暗自慶幸當日堅持反對奧巴馬,而特朗普也果然提名了政見保守得多的法官填補Scalia 的空缺。  
這樣的政爭不是更有「戰雲密佈」的氛圍嗎?

P.S.電影有段anecdote 甚是有趣。當華盛頓郵報刊登秘密文件後,有位叫倫奎斯特 (Rehnquist) 的白宮助理法律顧問致電報館要求撤回報導,被報社斷然拒絕。這位倫奎斯特可不是無名之輩,列根總統1986年提名他出任最高法院首席大法官,直至2005年才退任;而小布殊、戈爾之戰的世紀裁決正是由他主導。至於五角大樓文件案或水門案對他有何影響只能是everybody’s guess。

2018年2月9日星期五

有一種現像叫「金融風險」



  從上周五開始的幾個交易日,美股大跌了一千點,港股更大跌超過二千點,到昨天仍穩定下來,先反彈八百點再倒跌近三百點,高低波幅過千點,後市會否繼續大幅波動或急跌仍是未知之數;但投資市場已明顯出現戒備心理,少了點一個星期前那種明天只會更好的亢奮心理。若果今次股市、債市大震盪能提醒投資者、金融機構、社會重新注視經濟及市場風險,讓「風險」兩個字重新銘刻在所有人的心內腦內,那今次小股災算是不枉甚至是值得慶幸的事,因為一個忘記風險的社會遇到的會是更大的挫折及損失,甚至難以翻身。
  今次小股災事前沒有甚麼預期或壞消息引發。上星期五美股大跌以前,各種宏觀經濟因素相當良好。首先,全球各主要經濟體包括歐盟同時恢復較強勁增長,是零八年金融海嘯後首次。其次,全球利率仍處於超低水平,歐元區、日圓未擺脫量寬,美國連番加息後也不過一厘半水平,跟歷史常態約四厘有一大段距離。
  單看美國的數據更是突出,失業率4.1%,新增職位二十萬,工資開始上揚,特朗普政府成功通過萬億減稅方案,又在國情諮文中宣佈億元基建大計(雖然有不少水份)。這些因素加起來,即使不帶動股市再創新高也沒理由出現恐慌性拋售式股災。可偏偏美股兩天間就一度下跌近二千點,幾乎把今年來的升幅全數抹去。
  香港的情況也差不多,除了外圍利好因素外,本地經濟不管消費、出口、旅遊都有健康增長,市場資金充裕,氣氛良好,還有其他市場所沒有的秘密武器──「北水」或內地資金。自今年以來股市繼續創新高,優質股如騰訊、平保股價騰飛絕不是幻想。只是,外圍風浪一來,好像不會枯竭的「北水」也撐不住,騰訊幾天下來跌了五十元,平保也掉了近十元,教不少人措手不及,損失不少。
  由這樣的震盪可見,金融市場、投資市場的不確定性、波動性絕沒有減退,甚至還因為過去七、八年央行放水造就大量熱錢流竄而波動的更厲害,涉及的資金數量更大。一旦波動太激烈造成系統性危機包括有金融機構清盤,有對沖基金沒有足夠資金要賤賣資產,又或企業的資金鏈斷裂以至市場無法正常拆借...等,後果將會極為嚴重,股市不僅下跌幾千點而是不斷大幅下跌,優質企業、股票也跌價四、五成,原本有力借貸的企業將因此不能或不敢借貸。十年前的金融海嘯就是在一個接一個危機下爆發的。
  再把時間推前到19977月。當時香港剛舉行完回歸大典,多國政要剛剛離港,香港又準備迎接IMF/世銀峯會,一片熱鬧昇平的模樣。就在這時候,幾百里外的亞洲小虎泰國在炒家狙擊下被逼讓泰銖大幅貶值,然後危機像火燒連環船那樣橫掃大半個東亞。
  香港也在三個月後被風暴正面吹襲,原以為沒有最高只有更高價及樓市頓時來個180度逆轉,先在幾個月內大跌超過三成,然後一直低處未算低的向下滑,最後一度比九七年的高位下跌七成!
  沒有人知道今次小股災是否漫長升市的一次較大的調整,又或是真的轉勢來個反覆下跌,把去年的升幅都回吐過來。但最大的擔心還在高處不勝寒的樓市。當前的超高價完全是由過剩資金包括「北水」帶動,跟實際購買力、供求關係、經濟基本因素完全脫節。根據最新數據,一個入息中位數的香港家庭得十九年不吃不喝省下每一份錢才能支付普通私樓樓價。既然超高樓價由資金帶動,它就有可能像股市一樣在資金忽然轉向又或資金鏈斷裂下出現重大調整;而調整過後的隨時是長期低潮,甚至比上次九七年高峯期的低潮更長。
  不管股災過後是否雨過天清,今次跌市至少讓所有人包括投資者明白風險是存在的!資產價格越高的時候風險也越高!

2018年2月7日星期三

百萬元威士忌


  前幾天知道山崎50年威士忌以天價190萬元賣出本想寫一點東西,只是諸事繁擾,心情鬱結,拖了又拖到今天才動筆,抱歉抱歉。
  這支山崎50年有酒廠及拍賣商認證,大概不會再出現天價級MaCallan 1878(一萬瑞士法郎一dram)的鬧劇。對於我等普通酒徒而言,一萬瑞郎一dram還是190萬一瓶的單一麥芽威士忌都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外星飲料。
  話得說回來,日本威士忌近幾年在飲家、炒家吹捧下價格飛升,不要說50年那樣的珍品,一般有名有性的酒廠如「響」、「白州」、「竹鶴」以及最早國際揚名的余市(20年)價格都翻了幾番。
 記得十年前,余市20年首奪當年全球最佳Single Malt Whisky大獎,身價大升之餘也讓「日威」進入一般酒徒的視野。當時湊熱鬧託朋友買來一支。價格大概三千港元以內,不到兩個月就跟朋友喝光了,痛快。若保留到現在不喝,也許貴一倍、兩倍也說不定。不過,能及時品嚐好酒在我而言價值更高。
  酒從來是用來喝的,是跟朋友、酒友喝的。最好是蒙着價錢牌喝,這樣不但更原味,也更滋味。
  分享一個小故事。年前到北海道余市酒廠觀光,酒廠其實已不再釀酒,主要是酒倉及旅遊景點。那兒保留了日本威士忌之父竹鶴政孝跟蘇格蘭籍太太的故居,還有他倆如何邂逅,如何在日本打拼的浪漫故事,也許比看酒廠用甚麼Wash ,用甚麼形狀的Still更有趣。
  看罷酒倉及故居,少不免到附設的店買點手信。那家店不單有余市10年、12年、1520年等入了樽的好酒發售,還有大量不同年份的「原酒」在賣,有的25年,有的30年,都是300ml的小瓶裝。
  所謂原酒就是酒桶直接入樽沒有滲水調低酒精烈度的酒。有些56%,有的更高達60%。那時只覺有趣,於是也買了幾瓶回來(價錢比余市20年便宜多了),到現在還放在暗不見天的角落。以年份計,它們已變成35、40年的原酒。
  要是忍口不喝,待十年後拿到拍賣行估價不知會否同樣成為「百萬名酒」;當然也有可能遇上日本威士忌狂熱退潮,打回原形也說不定。
  這些原酒,該喝還是不喝呢!

2018年2月4日星期日

「弱美元」是特朗普的秘密武器

   特朗普政府真是炒家的「好朋友」,他們反來覆去的言行經常為市場帶來額外的波動,為炒家製造興風作浪及發財的好機會。上星期,向來低調的美國財長努欽(Steven Mnuchin)忽然在Davos 論壇說弱美元有助改善美國貿易赤字,解決對外貿易不平衡情況。此話一出,市場解讀為美國政府放棄自九十年代中公開宣示的「強美元」政策,美元一日間下跌2%。
  過了一天,努欽再次發言,指他對當前美元弱勢並不擔心,又指長遠對美元的基調及走勢有信心。這番「唔湯唔水」的「補鑊」言論令市場再次失望,美元因此繼續疲軟,只是跌勢不像前一天那樣厲害。
  一句「弱美元」有利美國貿易就令美元兌各主要貨幣大跌2%,過一天再踩一腳令美元續跌所帶來的炒賣機會及財富轉移實在大得難以想像,這樣的官員怎不是炒友的好朋友。
  話得說回來,美元轉弱不能說是努欽一句話造成。事實上特朗普上任一年以來,美元匯價已下跌近一成,扭轉過去幾年的升勢,形成一種越加息滙價越往下走的奇怪現像。
  暫時還不能確定努欽及特朗普政府是否刻意talk down美元,但以弱美元政策刺激出口及經濟在美國而言不是甚麼新鮮的事,甚至是慣技。七十年代初美國雙赤嚴重,黃金儲備大量流失,尼克遜政府在71年先來一招停止黃金出口,阻止Fort Knox的金磚流到出口大國如日本、西德;接着索性放棄布雷頓森林協定,把美元與黃金脫鈎及來個自由流動,美元隨之大幅貶值,兌日圓從350跌至270左右。
  更經典的例子要數列根總統。他的經濟政策包括減稅及增加軍備開支可說是特朗普的楷模,特朗普上任頭一年最大的政績就是這兩項。但列根任內對全球經濟最驚天動地的一擊還不是減稅,而是在85年半強逼半威嚇的搞出一個「廣場協定」(Plaza Accord),促使其他西方大國特別是西德、日本讓本身的貨幣升值,其中日本政府被逼同意在兩年內讓日圓從250日圓兌一美元升至150日圓兌一美元,即升值四成。到88年,日圓升值幅度超過八成,西德馬克也大幅升值七成,英鎊也升值三成半。
  這樣下來,美國企業及出口貨的競爭力登時大幅上升,龐大貿赤從而得到改善,也可以吸引外資進入美國投資刺激經濟。日本就是在八十年代中後期開始大舉進軍美國,收購房地產、電影公司及其他大企業。而日本八、九十年代的房地產及股市泡沫也由此而起,最終慘淡收場,不過這是題外話了。
  在克林頓年代,他的財長魯賓(Robert Rubin)一直強調政府採用「強美元」政策,認為美元有強大的經濟基本因素支持,匯率應該保持堅挺。可就是在他任內,美元兌日圓仍不斷貶值,從原本120日圓兌一美元跌至80日圓兌一美元,變相令美元兌日圓貶值三分一。此舉同樣進一步吸引日資流進美國,刺激經濟;日本則反因幣值過高而整體需求下降,自此陷入通縮之困難以自拔。
  特朗普上任後誓言要糾正貿易不平衡,重振美國製造業。要達成這個目標不外乎兩個辦法,減少入口及增加出口。貿易保護主義及實施懲罰性關稅當然可用,但困難不少也易引起各國反感,有礙美國利益。更王道的辦法是令美元走弱,變相降低美國生產成本,令美國貨變得便宜,舶來品價格則標升,美國消費者有可能因此減少購買入口貨。
  換言之,弱美元政策既令美國出口上升,入口趨向下跌,美國貿易伙伴也不能大造文章抗議,避免了貿易磨擦,頗有點「無痛改革」的意味。像這樣一舉數得的做法未來一段時間特朗普政府大有可能努力經營,財長努欽近期的言論不過在發出預警而已!

2018年2月1日星期四

「間諜」傳奇:川島芳子


  要找一個完美的間諜的話:從九一八事變到八年抗戰期間在東北、北平(北京)、上海穿梭活動的川島芳子肯定入選。
  不過,日本著名紀實作家上坂冬子寫的亂世的犧牲者──重探川島芳子的悲劇一生」就認為她的真面目遠比表面複雜,她承載的沉重歷史與身分政治更常被忽略。
  上坂冬子對川島芳子的家世、背景upbringing及在日本成長的生活點滴寫得非常細緻,令人對這位傳奇女間諜印像深刻。先看看川島芳子的家世,她是清朝末代肅親王善耆(八大親王之一)的第十四女兒,是貨真價實的格格。到辛亥革命後,與日本政治代理人及活動家川島浪速關係密切的肅親王將年僅七歲的女兒顯㺭送給川島做養女,改名叫芳子,自此在日本生活了十多年,直到九一八事變前後才再踏足中國活動。
  這樣的背景意味川島芳子有清王朝遺孤的身份,容易跟仍留在中國大陸的滿州、蒙古權貴攀關係、打交道;也讓她能說流利日語、中文以至滿州話,跟在不同身份、背景的人中穿梭;再加上身為女兒身又有敢闖愛冒險的性格,她怎不是一等一的間諜材料。
  此外,根據上坂冬子多年探訪及仔細的資料蒐集,川島芳子在父親及養父川島浪速的薰陶下也有自己的政治抱負,那就是建立滿蒙獨立政權,連結日本北抗俄國南擋中國。她對推倒清王朝的國民黨深惡痛絕,一再說要窮一生精力跟國民黨鬥爭。有雄厚背景加上個人強烈信念,川島芳子怎能不成為日本步步進侵中國的秘密尖刀,蒐集情報、鋪線搭路、滲透反間……。

  然而,這樣複雜的背景也打造了川島芳子個人的悲劇。從身份認同上看,她既是日本人又不是日本人,因為人家首先看重她的就是前清格格的身份,她的利用價值也基於此。另一方面,她出生是清朝人,又曾是變成共和國後的中國國民,可她自己從來沒有認同過中華民國國民的身份,在中國活動的時候有時還會特意說日語,以示不想被視為中國人。
  上坂冬子認為,川島芳子剪短頭髮又愛穿軍裝拍照,反映的極可能是對自己身份混雜的厭棄,希望變成完全不同的人(連女兒身也放下)。
  很不幸,川島芳子愛遊走不同identity,政權卻只按自己的需要「界定」她。在抗戰勝利要算帳的時候,川島芳子被國民政府認定是中國人,被中國的法院以叛國通敵罪起訴及判處死刑。在上訴期間,川島的律師、友人、養父(川島浪速)拼命找證據說明芳子是日本人,擁有日本國籍,不該被中國法院以通敵罪處置,頂多被列為戰犯。而以芳子的「間諜」行為,她頂多是一般戰犯,罪不致死,坐牢或遺返日本。但中國政府及法院始終不接受有關說法,堅持她是中國人,是漢奸,最終在1947年三月被槍決。
  不過,川島芳子實在是傳奇間諜,她的槍決過程也充滿疑點。當局原本安排中外記者見證槍決過程,到行刑當天監獄當局忽然改變行刑地點,又拒絕記者見證,到行刑過後才端出據說是芳子的屍體讓記者拍照。其後不少報紙包括大公報」發出報導質疑可能有替身代芳子受刑。美國也有剪報檔案說有一劉姓女子以十條金條的代價成為芳子的替死鬼,事後家人卻只收到四條金條,還四處奔走申訴。
  上坂冬子其後遍訪各人仍未能百分百確定當日被槍決的就是川島芳子。這樣的一個人物怎不是間諜中的legend。

延伸閱讀:「亂世的犧牲者:重探川島芳子的悲劇一生」,上坂冬子,八旗文化出版 ,2015年12月(中文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