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10月31日星期二

等醫生發落


  醫生在病人進行換肝手術期間離開三小時的事件實在令人不舒服。

  不舒服的第一個原因是替病人難過。

要進行換肝,病人的肝功能想必已相當衰竭,並出現各種各樣的併發症,痛苦難當,日常生活固然困難,家人的壓力更是難以想像。難得長期輪候之下得到換肝的機會,卻在換肝手術中像被人遺棄那樣丟在手術室幾個小時開了肚子在等,無緣無故承受更大的苦痛。

  也許,其他醫護人員一直有監察病人的狀況,防止等待期間出現突變。可躺在手術牀上的病人這一刻沒出事,下一刻可能突然急劇轉壞;醫生中途離開三小時隨時發生不可逆料的狀況,陷病人於難以預計的嚴重風險中。這怎能不教人不寒而慄!

  不舒服的另一個原因是醫學界在今次事件上出奇的沉默。不管怎樣看,一位正在處理重大手術的醫生中途離開(據說是到別家醫院看症)達三小時都是不恰當、不專業及不道德的行為,至少該受到嚴厲的斥責。可是醫學界這許多天來大部份人都保持緘默,少數有公開發言的居然想為這樣的行為開脫,一時說醫生手術途中離開手術室以至醫院不奇怪,一時又說長時間的複雜手術有醫護人員進進出出是常態。

  複雜及長時間的手術涉及不同程序,歷時可以達十幾小時甚至更長,醫護人員進出及休息當然不奇怪。但那位名醫不是因為疲勞或要休息而離開,而是為了到另一家醫院應診,置原來的重症病人於不顧。這無論如何說不過去,怎麼醫學界居然沒有人肯為病人說句公道話?難道病人就該如待宰的羊那樣開了肚,躺在手術牀上三小時等醫生回來發落?

2017年10月29日星期日

「量出為入」是與魔鬼做交易


   曾經被奉為政府財政政策金科玉律、香港成功要素的積極不干預原則似乎越來越被視為不合時宜。見證它問世的前金管局總裁任志剛固然翻臉不認原則,認為政府要增加開支加快經濟增長,他還批評過去幾年特區政府累積太多盈餘及儲備令香港經濟增速落後於人。請他出山的特首林鄭月娥也沒把審慎理財、積極不干預原則當甚麼要事。在她眼裏,派錢增服務增加政府人手就是政績,施政報告中這類新項目多不勝數,還預告將會增加公務員編制人手3% (至少六千人),涉及的額外經常性公共開支大概每年數十億元計。

  上既有好之者,配合的人自然不少。經濟學者、前中大校長劉遵義前幾天在那個稅務改革高峯會就大談公共財政改革,認為基本法寫的量入為出」規範已追不上時代,政府該改用量出為入政策,為所需的投資增收入而不是按收入衡量開支,以免錯失時機。

 林鄭月娥加任志剛再加上劉遵義,官學配合的力量委實非同小可,好像量入為出、積極不干預等原則真的不合時宜甚至該掃進歷史垃圾桶。可是,原則這回事跟潮流無關,也沒需要趕時髦,最重要的還是它能否切合社會的長遠需要。

  從歷史經驗及國際政經情勢看,量入為出、積極不干預、累積儲備這些財政政策原則在今天以至未來一段長時間依然有效,也是協助香港抵禦內憂外患、保住兩制的基石,不應輕言改變,更不應像劉遵義所說那樣來個180度轉向,變成量出為入


  過去幾十年香港的成功史就不多說了,單單數回歸二十年來幾場內外危機就能明白量入為出,累積儲備的重要性。亞洲金融風暴來得無聲無色,九七年七月二日泰銖大貶值時香港仍沉醉在回歸慶典的節日氛圍中,沒想到風暴迅速橫掃區內大部份經濟體。到十月份拆息大幅抽升,樓市插水式下跌三、四成,自此進入長達七年的熊市

  高度倚賴賣地及相關收入的特區政府立時面對收入大跌,支出急升的困局。還好政府在回歸前累積了超過四千億儲備,讓特區政府既可應付收入減少,又可推出額外的短期財政措施刺激經濟,紓緩衰退的壓力。就在幾年「救市」後,特區政府財政儲備從四千億下跌了近一半,還出現結構性財赤,得史無前例削減公務員薪酬以控制開支。要是經濟沒有在零四年後快速反彈,財政儲備頂多就在二、三千億水平左右徘徊,再遇上另一次風暴就隨時完全花光。

  量入為出,累積儲備除了應付財政危機外也是應對貨幣、金融危機的彈藥。九八年特區政府打大鱷拯救聯滙制度及穩住港元,短短兩個星期就耗掉過千億元,幸好大鱷們因為美國LTCM基金爆煲而資金不繼,戰事提早結束,特區政府才不致動用多一、兩千億托市。要是香港儲備不足,當年可能已棄聯滙投降,任由港幣free fall ;今後大鱷也大有可能再欺上門來,特區政府要打港元保衛戰」將困難重重。

 事實上香港這種開放又小型的經濟體從來易受衝擊,有的時候是大鱷故意為之,有的時候是經濟巨無霸如美國、歐盟忽然改變政策引發;今時今日還得加上內地金融改革的震盪,隨時再來甚麼溶斷機制或暴力救市,香港手上沒有多一點資本根本應付不了。

 因此,絕不能因為近十年經濟、地產市道良好而以為好景常在。經濟周期可以霎時逆轉,九千億儲備幾年間就可以減半。可新增的開支、公務員減不了,開源如加稅、賣地、發債又變得困難(越窮越見鬼效應),沒多久香港只怕要向北京伸手。一旦連財政也得找內地接擠,香港還有甚麼腰骨、牙力撐住兩制呢?

 

2017年10月28日星期六

習近平的2020是「一九八四」


  中共總書記習近平昨天帶領其餘六位政治局常委或新領導層跟公眾及國際社會見面,他們的名字、臉孔近幾天在不同傳媒都見過,大概不會太陌生。其實,新常委長的甚麼樣子,叫甚麼名字都不重要,因為八千萬黨員的中共只有一個名字最重要,只有一個人說了算,那就是習近平。即使將會留任總理李克強也顯得無關痛癢,再沒有像過去的「胡溫體制」那樣的「習李體制」。在當今中國,只有習大大一人,其他都只能乖乖聽訓聽指示。

  「習獨大」體制最明顯卻又最難看的象徵莫過於前天通過把「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寫入黨章的一幕。主持會議的習近平公開詢問出席的中共代表有誰反對,有誰棄權。在眾目睽睽下公開唱票,有誰敢不支持「習獨大」,誰敢不跟黨核心保持高度一致。結果,會場像回音壁一樣,「沒有」、「沒有」、「沒有」之聲響個不停,然後由習大大一錘定音說「沒有」反對或棄權。情境之荒誕可笑實在不比北韓高喊支持金正恩的集會好多少。

  而當中共十九大代表把習近平的名字寫入黨章,把他的思想列為行動指南後,習近平就取得跟毛澤東、鄧小平一樣的位置,比他的前兩代核心高一線。習近平的功績是否比江澤民、胡錦濤更高更全面大概可以有些不同的看法。可是,習近平把自己跟毛澤東、鄧小平比肩,還促使全黨確認這安排實在是僭越。毛澤東是帶領中共在內戰中取勝得天下的人;鄧小平是把中共從文革崩潰邊緣救回來的人,又開創了改革開放的新局面,讓中國經濟取得近四十年的高速發展。

  不管怎樣看,習近平過去五年做的事或所謂貢獻跟毛、鄧相距甚遠,把自己跟二人相提並論,實在太狂妄、太不知分寸了吧!

  十九大確立習近平至高無上的地位不僅荒唐可笑,不僅傷害黨的形像,對中國、對香港以至國際社會都有壞影響。所謂習近平思想或路線說穿了就只有一句話:權力就是一切。過去五年來,習近平的「功績」就是把黨內政敵以各種名目包括奪權、貪腐一一打倒;就是把國內一切不同意見、想法的人拘捕監禁及人間蒸發;就是把普世價值民主自由打成威脅政權的毒草全部清除;就是把黨政軍經濟思想互聯網等所有公權力都集中在自己及少數親信手上。

  不少學者說,習近平是以俄國強人普京為師,學習他成為現代專權領袖。若果習近平真的以普京為師,他現在已是青出於藍。普京不過抓住政權軍權,經濟上、文化上、學術上還留有空間讓不同聲音、意見的人活動。習近平治下的中國卻絕不容許異議者公然活動。諾貝爾和平獎得主劉曉波先陷獄再慘死,妻子劉霞到現在還像人球那樣不時「被旅行」不得自由與安寧,這樣的事大概普京也做不來。

  在習近平確立了黨內、國內一尊地位後,他這套大權全抓的做法只有來得更徹底、更義無反顧,對不同意見者反對者的打壓只有更無情、更不猶疑。民主、自由、人權以至確當程序等被視為西方「毒草」不適合國情的價值觀大有可能在校園內、媒體中、互聯網上全面消失,就像六四屠城、八九民運之類的字詞一樣;甚至大躍進、文革等中共不光采的歷史也會逐步在公共討論中消失,不准多說或討論,只能留在圖書館或資料室藏起來。

  可以說,習近平全面掌權的未來五年、十年甚至更長時間,中國社會將逐步走向作家歐威爾George Orwell筆下的荒謬國度,2050年大有可能就是「1984」的現實版。

  香港的情況同樣不樂觀。習近平全面抓權,他提出對香港的全面管治權其實就是要在香港大展拳腳,把基本法從限制京官權力的小憲法變成拑制香港的緊箍咒。再加上「左王」張曉明出任港澳辦主任又榮升十九大中委,他將會更堅決執行習近平全面管治權或全面抓權的指示,全方位干預香港的內部事務。那位教育部長說特區政府要加強國民教育、愛國教育只是「前菜」,類似的指示肯定陸續有來。要守住兩制不走樣將會越來越困難。

2017年10月26日星期四

畫舫變身


  沙田畫舫又要易手了,由一家婚宴專門集團承租下來,據說新租客會花上幾千萬元重新裝修為畫舫rebrand。

  作為沙田友,畫舫向來是個地標,但也僅僅只是個地標,光顧的次數五隻手指也數不完;最近五、六年大概一次也沒光顧,總是過門而不入。作為地標,畫舫的確有它漂亮之處,座落在城門河畔,在河邊跑步、踏步車、划艇都免不了看到它,甚至朝着這艘石舫進發。

  黃昏初夜時候,畫舫的燈都亮著,把河面弄的璀璨奪目;也許沒有槳聲燈影的秦淮河那樣積澱六朝金粉,暫借的浮華還是教人心旌搖動。

  年前畫舫在轉手與重新發展之間兜轉。好一會,畫舫人去樓空燈滅,晚上像ghost town 般冷清淒涼;但願今次易手裝修的時間不會太長,不然沙田河畔夜色難免黯淡寂寥。

  對畫舫如何變身固然好奇,變身後是甚麼樣子,提供甚麼樣的食物、菜式、格調也很有興趣知道。老實說,沙田這地方人口不算少(超過七十萬),食肆不算少,可沙田的飲食地圖可以用平庸沒趣來形容。連鎖酒樓、食肆不少,也有些小店甚至大牌檔,可就是找不到幾家讓人好想一再光顧的特色食店。

  新城市廣場食店不少,第一城、馬鞍山中心等大商場同樣有耳熟能詳的食店,可就是沒有那種超好吃的地方(不管fine dining還是地道小炒)。要找好東西吃,總得出市區或到大埔,實在教我輩沙田友無癮

  若果畫舫新租客搞的還是中式酒席為之的婚宴專門食肆,恐怕一眾沙田友又得失望,只能繼續對畫舫採取可遠觀而不可褺玩的態度,過其門而不入了。

 

2017年10月24日星期二

中共「儲君」為何難產


中共十九大會議已近尾聲,最受關注的仍是新一屆政治局常委有些甚麼人選,會不會像07年那樣有「新一代核心」登場。

  不善忘的人都記得,正是在那一年即十七大的時候,習近平、李克強雙雙晉身政治局常委行列,開始了「繼任」的準備。今年若果出現一、兩位較年青的常委如廣東省委書記胡春華,他大有可能就是中共高層包括元老認可的下一代總書記。

  可到上周十九大開會前夕政治風聲突變,傳出胡春華「自願引退」不會晉身常委,再加上原本繼任大熱門孫政才被開除出黨,新一屆常委有可能全是六十以上老人,接班之位則懸空。

  出現這樣的情況其實不奇怪。像中共這樣的東方專制政體,接班從來是個棘手難題,太早立儲君會威脅當今「聖上」的權力,太遲定出人選又可能引起各路人馬「奪嫡」爭位,影響政局穩定。

  年前受歡迎的歷史劇「雍正王朝」就花了不少篇幅說賢明君主康熙在這個問題上如何頭痛,如何變來變去,太子胤礽立了又廢,廢了又立。最後決心廢儲後乾脆不明確冊立太子,把傳位詔書藏在「正大光明」牌扁後,待死後再由顧命大臣公佈,希望可以防止眾王子爭權。可惜事與願違,爭位風波還是免不了。電視劇說的未必全是事實,但廢立太子的難處卻寫得清楚。

  當然,中共「儲君」難產還有另一個原因,那就是習大大的意願。他春秋正盛,好不容易掃平政敵獨攬大權,只剩下五年任期未必甘心。他想再坐一會,延任總書記多五年(共15年)甚至更長並不奇怪,更不會有甚麼人敢或有力反對。也許這才是「儲君」之位懸空的真正原因。

2017年10月21日星期六

從鄧小平到習近平的倒退


  在評論中共十九大以前,特地翻了一下歷史文獻,找到這樣的一些話,先跟大家分享一下:

權力過分集中的現象,就是在加強黨的一元化領導的口號下,不適當地、不加分析地把一切權力集中於黨委,黨委的權力又往往集中於幾個書記,特別是集中於第一書記,麼事都要第一書記帥、拍板……權力過分集中於個人或少數人手,多數辦事的人無權決定,少數有權的人負擔過重,必然造成官僚主義,必然要犯各種錯誤,必然要損害各級黨和政府的民主生活、集體領導、民主集中制、個人分工負責制等等。

  說這番話的不是甚麼中共開明派,也不是自由派知識分子,而是習近平的前輩、第二代領導核心、改革開放旗手鄧小平。說這些話的時間是一九八零年八月十八日(當時舉行政治局擴大會議)。

  三十七年後的今天,假若有中共高層敢像鄧小平般說類似的話,只怕早已被習近平視為跟中央不夠高度一致而失勢,甚至被打下馬。也就是說,中共踏入十九大及開展改革開放接近四十年後,鄧小平當年提的問題不但沒有得到正視及解決,反而比當年更不堪,並重新走上個人崇拜之路,實在不能不令人失望及嘆息。

 只要看看近期內地官媒、官網、官員等對習近平的吹捧就明白倒退如何嚴重。新華社前兩天的特寫說:習近平創造性地堅持和發展了科學社會主義,開辟了21世紀中國馬克思主義發展的境界。先別說所謂馬克思主義發展新境界是甚麼,大家看到的是中國距離馬克思主義平等、個人解放、財富共享、自由等的理想是越來越,遠,社會上以至中共內部討論馬克思主義的已越來越少,習近平個人在馬克思主義理論發展上更是毫無想法。他想的提的只是「中國夢」或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這跟馬克思的世界革命、國際主義是兩碼子的事。

  新華社硬要吹捧習令二十一世紀中國馬克思主義發展到新境界不是在造神,搞個人崇拜又是甚麼呢?這樣的做法跟當年林彪把毛澤東捧為甚麼頂峯、「天才」有何分別呢?

  再說習近平上台不過五年,真正屬於他的功績數不到多少,大部份都是繼承前人、前幾代領導人打下的基礎。以經濟上看,毛澤東打下了工業特別是重工業的基礎;鄧小平打破史太林式計劃經濟的框框,推動改革開放搞活市場,引入外資及外來技術,是中國近四十年經濟快速增長的奠基者。其後朱鎔基帶領中國加入世貿,讓中國經濟跟世界經濟全面接軌,令中國盡享全球供應鏈的好處。

  這幾代領導人遇到的困難比習近平大得多,作出的貢獻及取得的成績比習近平重要得多。官媒獨獨高舉習近平的成就,把其他領導人矮化,這不但不符實事求是的精神,也充滿搞個人崇拜的味道。

  有學者說,習近平在打貪、懲治貪官上貢獻甚大,至少連政治局常委、軍中大老虎也敢拿下。從官位及觸目程度來看,習近平五年來拿下的貪官的確不少,如政治局常委周小康、解放軍高層徐才厚等。但是,這些貪官下馬究竟是因為貪腐還是政治鬥爭失敗誰也弄不清楚。何況中共內部貪腐不是個人問題,而是專權政體的頑疾。習近平真有意搞好廉政的話該引進獨立於黨以外的監察力量包括輿論監察,防止官官相護。

  可他不但沒有打破專權體制,反而進一步把權力集中到黨、集中到他個人及親信手上。這樣下來,貪腐只會繼續蔓莚,根本清除不了。

  最教人難以接受的是,迎接十九大的造神運動把中國經濟成績都算在習近平個人英明領導下,彷彿整個中國只有他一個人在動腦筋,一個人在指揮一切,其他十三億人都只是在執行他的策略及指示。然而,中國的經濟、社會快速發展是因為開放改革調動了每個人、每家企業的積極性,提升了效率與創新。若果每個人、每家企業都等待習近平發落,只怕中國經濟立時停滯不前。

 鄧小平三十七年前就說,搞個人崇拜會對黨、國家做成很大的不幸。很可惜,他過世不過二十年,這股歪風又再大張旗鼓的搞起來了!

 

2017年10月20日星期五

任總用錯例子擦錯鞋


習近平在中共十九大的發言充滿豪言壯語與美麗願景,既自誇中國開放革的成功為發展中國家提供中國模式作參考,又信心滿滿的說中國如何分兩步走到本世紀中成為領導世界的強國(跟幾十年前超英趕美的口吻很相近)。眼見習近平如此興奮激昂,現場聽講話的黨代表固然熱情拍掌,事後捧場讚許的文章更多不勝數。在一眾讚好的文字中,教人有點意外的是前金管局總裁、行政會議成員任志剛先生。

  意外倒不是因為任總會為習大大抬橋。這年頭習大大風頭正盛,「經濟學人」也稱他為全球最有權力的人(The World's most powerful man),捧場讚許的人多不勝數,任總不過其中之一。何況任總已涉身政壇,上回為了撐林鄭月娥改變財政政策已不惜打倒昨日的我,發言指儲備過多拖慢香港經濟增長速度。這一回是林鄭的頂頭上司發言,任總來個吶喊助威不算奇怪。意外的是任總那番捧場的話水平甚低,充滿夾硬來的味道,以任總這香江第一能吏而言是水準以下之作了!

  任總品評的當然不是政治之類的敏感問題,而是自己的老本行金融改革的成績與挑戰。他除了全面認同習大大在報告中的說法外,還添了一些自己的說法:「內地的貨幣金融體系,看來比先進國家如歐美的貨幣金融體系落後。分配金融資源的效率,在不全是市場化的影響下,好像較低……但金融服務實體經濟的核心價值,在內地金融政策制訂上,旗幟鮮明,是一股清新空氣,更能在過去廿多年,守住了不發生系統性風險的底線,是值得其他國家學習的典範。

  任總金口一開,立時把內地金融體系從落後說成其他國家學習的典範,不可算不盡力捧場,只可惜太賣力太刻意往往弄巧反拙。任總這番話仔細看就能發現諸多破綻首先,所謂過去二十多年守住了不發生金融系統性風險的底線實在是混淆視聽,誤導蒼生以至習大大。

  過去二十年全球金融體系發生了兩次重大的系統性危機,其一是九七、九八亞洲金融風暴;其二是零七零八年金融海嘯。從結果看,中國的確成功兩次避過風暴,甚至乘其他國家受創而擴大影響力。問題是中國避過兩次金融風暴的衝擊不是因為中國政府英明領導事前早作準備,也不是事後有甚麼妙計應變,中國能避過兩劫純粹因為她的金融體系未開放,根本未進入全球金融體系內,人民幣也沒有自由流通。簡而言之,中國當時連入場的資格也沒有,場內的混亂自然跟她無關,也不影響她的安全;而她的金融體系基本上沒有受到考驗。任總怎能因此說中國金融體系優越甚至是典範呢?

  想當年印尼盾、泰銖是自由兌換的貨幣,兩國資本帳已開放,沒有外滙管制,金融機構大規模撤資她們自然抵擋不住。要是九七、九八年中國金融體系已開放,情況只怕比印尼更惡劣。真要說應對得宜,馬來西亞政府斷然採取外匯管制穩住局勢更值得稱許。


  此外,任總說中國守住了不發生系統性風險的底線也是過譽了。不善忘的人都記得2014-15年內地股市一度來了大牛市,上證指數升破到5000點。可過不了多久泡沫就爆煲,出現斷崖式下跌,兩個月間下跌近五成。從券商到地方企業到金融體系都出現資金鏈斷裂的危機,中國政府被逼暴力救市,包括禁止券商沽售股票,派國家資金進場掃貨,要券商自資托市避免崩盤……等。

  內地股市自此以後變成一潭死水,到現在超過兩年還未復元,國家資金蒸發5000億元。這樣以粗暴行政手段救市的做法充份反映內地金融體系不成熟、沒有合理規範及遊戲規則,一切以長官意志為先。任總拿它作其他國家的典範不是太牽強了嗎?

 

2017年10月19日星期四

大英帝國的敵人是美國


  看過幾本有關大英帝國衰亡的歷史書,包括歷史學者Lawrence JamesThe Rise and Fall of The British Empire”。最有啟發性及引人反思的卻是日本歷史學者中西輝政寫的大英帝國衰亡史

  中西輝政的書算簡潔,中文譯本不到三百頁,集中精神看的話兩、三天大概就看完。書雖寫得精簡卻提出了不少新的角度,特別是英德、英美兩套關係對日不落帝國衰落的影響。

  不少人認為,英國從十九世紀中後期開始走下坡,無法維持Pax Britannica (大英治世)是因為德國興起挑戰英國的霸權,令英國被逼陷入歐洲列強角力,最後在一次大戰四年中耗盡人力(五分一牛津劍橋學生戰死)、財力(欠下巨債)和維持巨大帝國的意志,從此踏上衰退的不歸路。

  中西輝政卻提出了一個更關鍵的問題:英國是個面向七海的全球帝國,為甚麼要對德國在歐洲的冒起那麼在意,還不惜放棄原來光榮孤立平衡各方的傳統,傾盡全力圍堵德國,包括與德國進行海軍軍備競賽又跟歷史死敵如法國、俄羅斯結盟。

 中西輝政的疑問實在有道理,德國自1870年統一以後的確快速成長,取代法國成為歐陸最強大的國家; 但從地緣政治看,德國位處歐洲中部,她崛起威脅最大的是法國及俄羅斯。反過來說,德國在歐陸其實處於東西夾擊的危機,即使英國不出手,德國本身要獨霸歐洲也不容易。

  而在全球範圍,德國到十九世紀最後十年才開始進軍海外殖民地,跟大英帝國跨越全球的領土、屬土相距甚遠,對英國的海外帝國包括商業帝國可說毫無威脅,英國根本不必要傾全力圍堵德國。

  再從經濟上看,十九世紀後期德國、美國同時發力進行大規模工業化及現代化,國力直追英國。假使英國真的要抑制挑戰者保持霸業,她沒理由只針對德國而放過美國。其實,單以工業發展速度計,美國對英國企業及經濟的威脅更大。可英國始終對美國的冒起隻眼開隻眼閉,最終坐視美國到20世紀初取代英國成為經濟霸主,並以此為基礎挑戰英國的政治霸權。

  中西輝政認為,假如十九世紀末英國決策者的戰略佈局不是一面倒反德及圍堵德國,而是保持一直奉行的孤立及balancer 政策,在德法爭雄中保持距離,並同時防範美國乘英國之危崛起,那英國將可避免陷身於慘烈的Great War(一次大戰)中,保留實力、財力應付美國的挑戰。即使最終無法阻止美國成為新興強國,但至少不會任由美國予取予攜,主導一戰以後的歐洲以至全球局勢。

  另一方面,中西輝政指出,英國政界對美國似乎有份情意結,總認為大家有歷史、民族、語言淵源,可以倚賴美國的支持穩住帝國。實情是美國朝野比任何人更有決心、更希望把大英帝國清盤liquidate)。一次大戰後美國就以債權國身份逼英國大量出售海外資產以還債,從而大幅削弱英鎊、英國在金融市場的地位。

  到二次大戰美國削弱英帝國的想法顯得更赤裸裸。1945年8月17日,日本正式投降兩日後,美國立即中止land lease的特別貸款、優惠計劃,要英國盡快還債又逼英鎊升值,令本來是戰勝國的英國像乞丐那樣到華盛頓懇求美國貸款以免國家破產。而在設定戰後金融秩序特別是Bretton Woods System方面,美國官員視英國的建議如無物,讓名聞中外的經濟學者John Maynard Keynes 空手而回。

  到1956年蘇伊士運河危機,美國政府反對英法出兵,不惜在金融市場沽英鎊製造外滙危機,令英國不得不含淚收兵,從此撤出遠東,變成依附美國的小弟弟

  從這些事例看,大英帝國的真正敵人」顯然不是德國而是美國,而所謂英美特殊關係只是英國失去帝國後的自我安慰而已!

 

2017年10月18日星期三

輩份與道理


  在某論壇上,有青年人問林鄭月娥可否承諾明年3月立法會補選不會DQ候選人。林鄭月娥登時板起臉教訓年青人,說自己儘管想跟年青人同行、溝通,但還是有底線的,就如父母對子女也有底線一樣,例如不會讓他們吸毒。而她的底線就是依法辦事。也因為依法辦事,所以不可能作出不DQ的承諾。

  依法辦事固然是香港的權貴高官的口頭禪,以父母跟子女模式來比喻跟年青人的關係同樣常掛在他們包括林鄭口邊。可這樣的類比實在不倫不類及惹年青人反感。

  從政治上看,年過16或18歳的年輕人已是不折不扣的公民,跟父母一樣有平等參與公共事務的權利,也得為自己的政治行為負責任,跟父母無涉。官員如林鄭硬要擺父母架子,來個論資排輩,這跟現代平等政治參與完全不搭調。

  西方開放社會的政治領袖以至官員不管在政治集會、選舉宣傳以至日常跟民眾溝通時,都不會自比為民眾的父母或父母官,總是說fellow citizen或 fellow American,原因就是尊重公民的平等權利與地位。香港的官員、特首怎麼連這樣的道理也不懂。

  而且,要說服年青人接受接受政府的觀點,擺事實講道理才是正道,也是最有效的方法。即使年青人不接受,他們也得好好想想為何不接受,如何反駁,有何理據捍衛自己原來的觀點。不訴諸理由而訴諸身份或輩份,年青人感到的不是以理服人,而是以勢壓人,甚至令他們感到說話的官員理不直氣不壯,要加上長輩的身份來加強說服力。

  對正在努力探索世界、建立自己主張的年青人來說,這樣的言論、這樣的官員怎會有說服力!

 

2017年10月17日星期二

只許州官放屁


  林鄭月娥或許沒有梁振英那麽殺氣騰騰,也沒有他那種不懂充懂的剛愎,可她也絕不是甚麼開明、包容的政治人物,那份自視為精英的傲氣,那股I  know best的氣燄在不同的記者會及答問環節中都表露無遺,以為她有商有量的人可真要想清楚了。

  今次施政報告好像新猷新招不少,從形式到內容都有,把演說縮短到一小時以下對一些議員如黃定光之流肯定是德政,至少他還未入夢鄉已讀完。問題是整份施政報告充斥的只是林鄭個人的agenda,只有她個人的想法,不是與民共議的結果,也看不到政府將如何處理一些真正重要問題如社會撕裂、政改、年青人對建制體制失去信心等。可以說,字海般的施政報告(接近五萬字)條目雖多,實質上卻蒼白空洞,大部份都是林鄭在自說自話而已。

  再看她在記者會、答問會的回應態度,對政策detail的確了解,一些她以為重要的事更是反來覆去的說完又說。可是對一些她沒興趣又或她不能、不敢解決的問題例如政改、全民退保、香港高度自治被削弱等,林鄭展現的是不問不答、不想多講,三言兩語就了事。

  以三十年來一直爭議不休的全民退保問題為例,林鄭一句本屆政府不會考慮就打發發問的議員、市民,連解釋理據,提出其他方案也費事,彷彿問題根本多餘。政改同樣被掃進地氈底,一句沒有社會條件就算數。至於對兩制不斷被削弱的危機更是如同哈利波特小說中的佛地魔那樣,是不能說的秘密,她連提都不想提。

  剛上場已流露一派「只許州官放屁不想百姓說話」的氣燄,還談甚麼與民共議!

 

 

2017年10月16日星期一

肥彭來港勢成絕唱


  實在慶幸末代港督彭定康上月來港訪問時有跟他碰過頭,聽過他的演說。要是錯過了的話,只怕再難在我們的城市跟這位「老朋友見面,只怕他的演說已變成絕唱!

  這可不是杞人憂天或危言聳聽。讓大家知道這後果的是自以為好打得的特首林鄭月娥。上星期五她在電台回應節目主持人追問肥彭會否像保守黨人權事務委員會副主席羅哲斯般被拒入境時,林鄭月娥左閃右避了好一會後終於毫不含糊的說不能排除任何可能性,必需要依每個個案辦。

  按羅哲斯的案例,肥彭這個千古罪人的罪行比羅哲斯嚴重得多,影響力及政治能量強得多,羅哲斯也被拒諸門外的話,肥彭怎可能倖免!

說肥彭的罪行嚴重得多絕沒有誇張。首先,肥彭是「老牌敵人」,九二年上任港督就搞三違反政改方案,令當年的中方官員等恨得牙癢癢,幾乎要咒他下地獄。肥彭任內又大幅放權及開放政府,加強民主風氣及民間社會力量,讓港人首次有一點點當家作主的感覺,這對北京領導人來說肯定罪不可恕。

  英國下旗歸國後肥彭繼續在不同崗位關注香港事務及為香港發聲。雖然沒有直接批評一國兩制失效,但卻一再提出兩制被侵蝕的憂慮。此外,他每次來港都會跟老朋友、新朋友特別是推動民主發展的人見面如李柱銘、劉慧卿及學生領袖等,並且為他們及為爭取民主的市民打氣。

  羅哲斯若果可以來港,做的事、見的人大概也差不多,引起的注意,在社會引發的迴響跟肥彭比卻只怕大有不如。若果北京中央政府及特區政府為了怕他來港活動引起爭議而把他遺返英國,肥彭下次再來肯定要食閉門羹。那上個月他的幾場活動及演講怎不是在港的絕唱呢?

 可連肥彭、羅哲斯這樣對香港滿懷好意及關心的國際友人也容不下,也要拒諸門外,北京及特區政府還有臉說一國兩制無問題,還有臉說香港不是一個普通中國城市?

  中國外交部就羅哲斯被拒入境的解釋就像過往的解釋一樣荒謬及無理,只是把責任推在羅哲斯身上,說他心知肚明之類。真正令人失望及不安的還是特首林鄭月娥的回應。她的主要解釋是,任何涉及外交的入境個案都由中央政府話事,她不會介入,甚至提出關注也不會。可另一方面她又說香港的入境事務管理權沒有交予北京,仍由香港掌管。

這樣的解釋既自相矛盾又虛偽,語言偽術之惡劣跟她的前任狼英同樣教人噁心。羅哲斯不是英國政府或保守黨代表,只是一個曾在香港居住、工作又關心香港的英國公民,出發前已把相關訊息轉達與中國外交人員。中央政府根本沒有任何理由把他入境香港視為外交事件,並以此介入香港出入境管理權限。要是這樣的個案也要由北京管理,香港的出入境管理權根本完全失去,入境處只是一個橡皮圖章。林鄭說出入境事務仍由香港處理更是睜眼說瞎話!

  也許,北京及林鄭以為把關注香港問題的外國人拒諸門外是聰明的做法,可以減少爭議與麻煩。可這樣的想法不但錯,而且錯得厲害。一國兩制從來不只是北京跟香港的事,從來需要國際社會的認可與支持。因為只有國際社會信納香港不是內地另一個大城市,而是一個有高度自治及獨立法律體系的城市,他們才會願意給予香港特殊待遇,對香港的passport有不同對待,讓香港有本身的國際身份及空間,讓香港在多個國際組織有自主的位置與角色。

  不讓羅哲斯來港或未來不讓肥彭來港,只會令國際社會明白一國兩制是個假局,香港跟上海、深圳一樣受中國政府全面支配控制,沒有高度自治權。各國怎肯再讓香港保有特殊國際地位呢?這不是對香港的重大傷害嗎?

  而且,北京直接把手伸進香港的出入境事務,加強打壓香港青年世代,意圖斷絕他們跟國際友人的聯繫只會令香港問題更受國際關注,香港年青抗爭者的命運更受同情。羅哲斯已表明會組織關注香港團體,多個國家大學生也有聲援香港青年人的活動。不用過多久,北京、特區政府就會成為各方譴責的對象,香港的良心犯、政治犯則會成為國際焦點,令爭議益發激烈。

 

2017年10月12日星期四

噓國歌


 有球迷又在香港隊的比賽中噓國歌,少不免引來一眾衞道之士咆吼,高喊要加快就國歌法立法,以制止歪風。足總負責人則憂心仲仲,擔心亞洲足協會重罰香港,例如規定港隊日後要閉門比賽。

  老實說,拿國歌、國旗作為渲洩情緒或發表政治立場絕非香港獨有的事,根本不必大驚小怪。近期不少美式足球員在奏國歌時不再肅立改為單膝跪下,以示不滿特朗普政府縱容白人極端主義及種族歧視。特朗普雖然惱羞成怒呼籲球隊負責人fire對國歌不敬的球員,又叫fans杯葛球賽。只是特朗普說歸說,一般美國人卻沒有甚麼反應,只有副總統彭斯遵循特朗普的指示,自行離場杯葛賽事。由此可見,借奏國歌、升國旗的場合作政治表態並不是甚麼特別的事。

  那為甚麼選擇噓國歌或以特別的身體語言「不滿」國歌呢?原因很簡單,其一是想挑戰權威,讓國家丟臉;其二是奏國歌通常在重要及大型公眾場合,現場及看媒體轉播的觀眾甚多,此時來個示威抗議保證最多人看到,最有impact。若再加上事後的新聞報導及爭議,實在是「本少利大」的抗爭方式,難怪不管美國、香港或其他地方都有類似的行動。

  對這樣的抗議,最佳處理辦法是泰然處之,不當甚麼一回事。當噓國歌的人發覺沒有人當他們的「抗議」是一回事,沒有甚麼迴響或效果時,他們自己很快就會感到無癮、「唔型」,然後改用其他抗議手段及停止有關做法。這不是比每次比賽煞有介事大罵一番好得多嗎?


英國人的政治修養救不了文翠珊


  實在不得不佩服英國人的政治修養。    

  話說上周保守黨舉行黨大會,首相文翠珊壓軸演說本是大會高潮。可不知是她行霉氣未過還是氣場不對,原本鼓舞士氣大談英國夢的演說蝦碌重重,既有搞笑藝人突破保安踩場向文翠珊遞上離職申請表,演說的backdrop 標語Building a Country for Everyone居然沒有貼牢,在文翠珊發表演說時先掉了For的F字,然後Everyone最後的e也不見了,可真是要多𤓓有多𤓓。

  最慘的是文翠珊自己狀態不佳,演說期間咳過不停,讓花盡心思寫的演講變得肢離破碎,在場黨友以及在電視、線上觀看的民眾都不知所言,喝了好幾口水都平服不了。就在文翠珊因咳聲不絕尷尬不已之際,會場內部份黨人包括多位閣員率先站起來鼓掌,以示支持,連被視為文翠珊政敵的外相約翰遜也隨之起立拍掌鼓勵,形成一次歷時十幾秒的standing ovation。

  終於,文翠珊呼吸平順下來,還可以輕鬆說笑多謝給她一粒喉糖的財相夏文達。這種以掌聲為領袖解窘,化尷尬為鼓勵的功力,即使在美國、法國等民主國家也難以看到,在香港這些政治技巧、修養拙劣的地方更連影兒也沒有。若果在內地,咳嗽的畫面大概全被cut走,以免領導人失禮人前。


  儘管黨大會的蝦碌有黨友、閣員為她遮醜,但文翠珊經此一役權勢更是弱不禁風,未來一、兩個月隨時有人出馬正式挑戰她的黨魁及首相位置。即使今年勉強捱過,明年保守黨大會前後肯定有更具份量的人物提出挑戰,想把文翠珊逼出唐寧街十號

  事實上就在黨大會後,保守黨內部已冒出一股強烈的「倒文翠珊風潮,有內閣成員匿名向傳媒說首相該考慮自行引退,讓位於更有力的領袖帶領保守黨及國家迎接挑戰;一些前內閣成員說得更露骨,指目前至少有30位後座議員支持倒文,若果再多20人左右聯署。便有足夠票數啟動leadership challenge 拉文翠珊下台。黨內高層特別是野心勃勃的外交大臣、前倫敦市長Boris Johnson (約翰遜)則支吾以對,沒有明示支持文翠珊,反映他心中別有所圖。

  除了黨內彌漫「叛變」的陰陽怪氣外,向來有造王能力的英國主流傳媒幾乎眾口一詞對文翠珊在大會的表現冷嘲熱諷,大報如泰晤士報、Guandian固然大字標題說冇眼睇,小報如The Sun、Daily MailDaily Express同樣大罵小幫忙,一副倖災樂禍的模樣,並且集中報導文翠珊的狼狽相及窘態,對她的「英國夢」演說不屑一顧。堂堂首相在自己的主場(黨大會)居然上演一場鬧劇,以英國的政壇protocol而言已足以被判死罪或至少死緩,只差甚麼人下手而已。

  回看保守黨的內鬥歷史,弄走一個在位首相通常有幾關要過。第一是內閣出現分歧,重要閣員跟首相過不去;第二是首相背負難解的政治難題或包袱;第三是後座議員蠢蠢欲動要換人。九零年秋天鐵娘子戴卓爾夫人既面對金毛獅王Michael Haseltine 及賀維的正面挑戰,又背負人頭稅 poll tax 這神憎鬼厭的政策,再加上後座議員倒戈,終於引來逼宮行動,只好含淚下野。

  文翠珊當前的處境比戴卓爾夫人只有更惡劣,內閣中不少如Boris JohnsonMichael Gove兩個陰謀家想奪位;年初宣佈提前大選又慘敗而回,失去多數黨優勢。後座議員向來只視她為lesser of two evils,對她的支持甚為有限。把這些加起來,挑戰者不躍躍欲試才怪。且看未來兩、三星期有沒有死士動手為真命天子如Johnson鋪路吧!

 

2017年10月10日星期二

文學獎


  再有一個日本人的名字刻在諾貝爾文學獎上,可惜不是心儀的村上春樹,而是一個頗陌生的名字:石黑一雄。這位日裔英藉作家五十多年前隨父母移居英國,一直在當地成長,作品也是以英語寫成,跟日本作家有「太平洋」般的距離。

  只是,按諾貝爾文學獎諸公要照顧不同語言、種族、文化的考慮,石黑一雄不可能算跟日本全無關係,短期內甚至未來十年內要再頒另一個文學獎予日本名字的作家只怕相當困難。看來,村上春樹這位近十年來一直被視為文學獎大熱的作家會跟獎項擦身而過。

  很抱歉,石黑一雄文學作品或小說還沒看過,只能從由他小說改編的電影感受一下那獨特的故事與感性。印象最深的是由金像影帝、影后Anthony Hopkins及Emma Thompson主演的「告別有情天」(The Remains of the Day)。電影說的是二戰前後一對男女管家的濛瀧、欲語還休愛情故事,當中穿插了英國跟納粹和與戰的沉吟反覆,還有英國的階級社會體制。

  忽然想起,日本人向來講究家勢、輩分、禮儀,跟英國的class system 有不少相似之處。跟日本社會一樣,外國人要進入英國的階級社會不容易,懂得解讀當中的細緻潛規則、禮儀更是困難,沒有超凡的洞察力及敏感度根本不可能。而從電影回看,石黑一雄以一個日本移民居然能對英國社會知得這樣透,寫得這樣徹底,除了過人的獨到觀察外,日本文化背景肯定有幫助。

  希望村上春樹保持健康,繼續創作二十年,也許到時他會有機會成為另一個刻在文學獎上的日本名字。

2017年10月8日星期日

被遺忘的種族滅絕


   一九九四年五月十日,全球焦點集中在非洲。那一天是南非首位黑人總統曼德拉就職的日子,超過二千五百位外國記者爭相採訪盛會,電視直播的報導充滿樂觀與激情,認定非洲開始告別黑暗,迎來新的一頁。可就在這似乎普世同慶的日子,非洲另一個角落的盧旺達正上演史上罕見的種族滅絕(genocide)暴行。單在五月十日那天,胡圖族軍人、民兵至少把五千具屍體丟進首都Kigali 附近的 Akagera River。

  西方大國、國際社會卻全不知情,只有少數聯合國駐當地的維和部隊知道屠殺的殘酷;可是下情上達不了,屠殺消息傳到聯合國總部後被說成一般的非洲國內種族衝突,不是有針對性、有組織的殺戳,更沒有人提到這是場涉及百萬人被殺的種族清洗。


  政府的最終核算,盧旺達種族大屠殺死亡人數約為107萬左右,死亡人數及不上納粹德國對猶太人的屠殺,又或是柬埔寨波爾布特政權的大屠殺;前者死亡人數高達六百萬,後者也有二百萬。可是,盧旺達的大屠殺發生時間前後三個多月左右,殺戮的規模及速度實在聳人聽聞。

  寫下"A Thousand Hills:Rwanda's rebirth and the man who dreamed it" 記述這段悲慘歷史的Stephen Kinzer做了一個教人毛骨悚然的統計。他指出,三個多月殺百萬人的話每天得殺死超過一萬人,又或每小時400人,又或每分鐘六人!以屠殺的「效率」而言,盧旺達比納粹或波爾布特大屠殺似乎更厲害。

  "A Thousand Hills"還有很多有關屠殺的描繪令人心碎難過。例如本是政府首腦的女總理因為力圖保持民族融和、團結的路線而被軍方將領視為眼中釘。當軍隊叛變後第一件事就派人包圍她的官邸,把趕來保護女總理的聯合國維和部隊繳械,再縱容受軍方支持的民兵衝入官邸,把女總理凌辱致死,以消滅阻礙種族清洗的政治力量。

  那麼,這場驚天大屠殺是如何了結呢?靠的不是投票箱,也不是國際社會干預或聯合國維和部隊,而是靠以圖西族(被屠殺種族)為主的遊擊隊打敗「政府軍」結束內戰,重新建立政府而平息下來的。可整個過程並不平順。根據Kinzer的說法,儘管由Kagame領導的新政府沒有來個以眼還眼式大報復,而是讓胡圖族領袖分享部份政府權力,出任多個政府部門首長;但要追究屠殺元凶,撫平種族傷痕卻困難重重。

  聯合國安理會九四年底在盧旺達設立國際刑事罪行法庭,希望透過司法程序處理盧旺達大屠殺元凶。可是當地人特別是胡圖族人基本上採取抗拒態度,不願合作,也不肯作供,以至進展極緩慢。

  最糟糕的是胡圖族人還積極支持反對新政府的叛軍,協助他們對付圖西族人及新政府官員,令內戰狀態持續幾年,到踏入21世紀才真正解決。Kinzer認為,胡圖族人協助叛軍的理由很簡單,因為他們很多都是種族屠殺的從犯甚至自己手上也沾了血,自然盡可能拖延國際法庭的工作,希望可避過追究。

  經過十多年清剿叛軍,又在國內推行鐵腕統治,盧旺達終於走出種族大清洗的陰影,成為一個相對安全、穩定的國家。領袖Kagame 還動用充滿盧旺達特色的大和解策略,在全國不同地區及村落成立「社區法庭」(Gacaca Court) ,由村民自行推選法官處理本區的種族清洗案件,不設律師代表,受害人及家屬直接盤問疑犯,再作定罪及處分。

  這個粗糙、不講究嚴格程序的審訊過程其實帶有濃厚的溝通和解成分,一方面讓行兇者承認自己犯下罪行,另一方面則讓受害人及家屬則接納他們的confessions,村落、社區審訊過後便有機會重新出發。

  盧旺達強人 Kagame 鐵腕建立的秩序能否維持長期仍是疑問,因為百萬人被殺的血仇,被挑動的種族仇恨、身份政治不容易忘記,也許未來幾十年盧旺達政局仍會受94年的genocide 左右。但願各地政治人物能好好看看"A Thousand Hills"及盧旺達的人道悲劇,不要借挑動種族、文化、宗教矛盾撈取政治本錢,不然將會後患無窮。


延伸閱讀:

 " A Thousand Hills:Rwanda's rebirth and the man who dreamed it" , Stephen Kinzer, John Wiley & Sons, 2008

2017年10月7日星期六

如何走出「種族屠殺」陰霾


   一九九四年五月十日,全球焦點集中在非洲。那一天是南非首位黑人總統曼德拉就職的日子,超過二千五百位外國記者爭相採訪盛會,電視直播的報導充滿樂觀與激情,認定非洲開始告別黑暗,迎來新的一頁。可就在這似乎普世同慶的日子,非洲另一個角落的盧旺達正上演史上罕見的種族滅絕(genocide)暴行。單在五月十日那天,胡圖族軍人、民兵至少把五千具屍體丟進首都Kigali 附近的 Akagera River。

  西方大國、國際社會卻全不知情,只有少數聯合國駐當地的維和部隊知道屠殺的殘酷;可是下情上達不了,屠殺消息傳到聯合國總部後被說成一般的非洲國內種族衝突,不是有針對性、有組織的殺戳,更沒有人提到這是場涉及百萬人被殺的種族清洗。


  政府的最終核算,盧旺達種族大屠殺死亡人數約為107萬左右,死亡人數及不上納粹德國對猶太人的屠殺,又或是柬埔寨波爾布特政權的大屠殺;前者死亡人數高達六百萬,後者也有二百萬。可是,盧旺達的大屠殺發生時間前後三個多月左右,殺戮的規模及速度實在聳人聽聞。

  寫下"A Thousand Hills:Rwanda's rebirth and the man who dreamed it" 記述這段悲慘歷史的Stephen Kinzer做了一個教人毛骨悚然的統計。他指出,三個多月殺百萬人的話每天得殺死超過一萬人,又或每小時400人,又或每分鐘六人!以屠殺的「效率」而言,盧旺達比納粹或波爾布特大屠殺似乎更厲害。

  "A Thousand Hills"還有很多有關屠殺的描繪令人心碎難過。例如本是政府首腦的女總理因為力圖保持民族融和、團結的路線而被軍方將領視為眼中釘。當軍隊叛變後第一件事就派人包圍她的官邸,把趕來保護女總理的聯合國維和部隊繳械,再縱容受軍方支持的民兵衝入官邸,把女總理凌辱致死,以消滅阻礙種族清洗的政治力量。

  那麼,這場驚天大屠殺是如何了結呢?靠的不是投票箱,也不是國際社會干預或聯合國維和部隊,而是靠以圖西族(被屠殺種族)為主的遊擊隊打敗「政府軍」結束內戰,重新建立政府而平息下來的。可整個過程並不平順。根據Kinzer的說法,儘管由Kagame領導的新政府沒有來個以眼還眼式大報復,而是讓胡圖族領袖分享部份政府權力,出任多個政府部門首長;但要追究屠殺元凶,撫平種族傷痕卻困難重重。

  聯合國安理會九四年底在盧旺達設立國際刑事罪行法庭,希望透過司法程序處理盧旺達大屠殺元凶。可是當地人特別是胡圖族人基本上採取抗拒態度,不願合作,也不肯作供,以至進展極緩慢。

  最糟糕的是胡圖族人還積極支持反對新政府的叛軍,協助他們對付圖西族人及新政府官員,令內戰狀態持續幾年,到踏入21世紀才真正解決。Kinzer認為,胡圖族人協助叛軍的理由很簡單,因為他們很多都是種族屠殺的從犯甚至自己手上也沾了血,自然盡可能拖延國際法庭的工作,希望可避過追究。

  經過十多年清剿叛軍,又在國內推行鐵腕統治,盧旺達終於走出種族大清洗的陰影,成為一個相對安全、穩定的國家。領袖Kagame 還動用充滿盧旺達特色的大和解策略,在全國不同地區及村落成立「社區法庭」(Gacaca Court) ,由村民自行推選法官處理本區的種族清洗案件,不設律師代表,受害人及家屬直接盤問疑犯,再作定罪及處分。

  這個粗糙、不講究嚴格程序的審訊過程其實帶有濃厚的溝通和解成分,一方面讓行兇者承認自己犯下罪行,另一方面則讓受害人及家屬則接納他們的confessions,村落、社區審訊過後便有機會重新出發。

  盧旺達強人 Kagame 鐵腕建立的秩序能否維持長期仍是疑問,因為百萬人被殺的血仇,被挑動的種族仇恨、身份政治不容易忘記,也許未來幾十年盧旺達政局仍會受94年的genocide 左右。但願各地政治人物能好好看看"A Thousand Hills"及盧旺達的人道悲劇,不要借挑動種族、文化、宗教矛盾撈取政治本錢,不然將會後患無窮。


延伸閱讀:

 " A Thousand Hills:Rwanda's rebirth and the man who dreamed it" , Stephen Kinzer, John Wiley & Sons, 2008

2017年10月6日星期五

撼動心靈


「逆權司機」果然是相當感人的電影,特別在當前香港政治氣氛低迷。東北13子及雙學三子先後入獄後,不少人觸景傷情,甚至悲從中來就不是奇怪的事了。

 看電影的時候沒有哭,也許是因為到過光州起義的現場,聽過受難者及家屬的故事,看過一面面染了血污的南韓國旗,還有那被士兵弄得扭曲變型的飯煲(那時光州就像公社那樣大鑊飯一起吃一起戰鬥),還有那些被軍警皮靴踏得髒兮兮的標語布條。當年站在大量、毫不含糊的起義與鎮壓證據之前,整個人呆了,得拚命深呼吸才勉強穩住自己。而有過這樣親身的體驗後,對這齣電影大概添了點「免疫力」吧!

  兩年多前的光州之行,讓我最想哭的還不是親耳聽到的血淚故事又或是證詞,也不是一幀幀發黃的受難者照片,而是在市郊的兩個墓園。舊的那個是當年光州起義死難學生、市民下葬之地。那時據說因為死人太多,連棺木也不足夠,有的得等待好幾天才能安葬,有的等不及草草以蓆包好就下葬。

  墓園的碑石小得可憐,勉強寫下名字,生卒年份就填滿了。站遠一點看,一排排墓碑寫的死亡日子都是5月19、20、21、22這幾天。也就是說,半個山頭埋葬着的就是那幾天光州起義給軍警打死的年輕人。

  仔細看,有的只有十六、七歲,大多不過25歲,他們就這樣付出年輕的生命,長眠在那裏。站在山頭忽然意覺到生死的沉重,沉重得教人虛脫,出盡九牛二虎之力才站住,盛暑中背上居然冒了冷汗。

 「逆權司機」只是光州起義的浮光掠影,南韓民主運動的壯烈與慘痛對沒有歷練、生活安逸若水的人其實不易理解。

2017年10月4日星期三

西班牙內亂


  西班牙加泰羅尼亞公投演變成暴力衝突實在教人嘆息。這個年頭傳統的政治過程、規範已沒有多少約束力,社交媒體配合街頭運動則已成為推動政治變遷的主力,隨時橫掃一切確當程序及憲法規限,即使民主體制也未必能有效應付。

  以加泰羅尼亞獨立公投為例,從憲法上看西班牙政府佔盡上風,因為憲法法庭早已裁定公投違憲違法,不能進行。西班牙中央政府早已據此嚴令「加泰」自治政府不要輕舉妄動。

  可在「自決」、「獨立」等口號及旗幟下,中央政府以至憲法已被看成為「他們」的是工具,是「異類」甚至是鎮壓者。再透過社交媒體推送,全球支持「自決」、「獨立」的人都站在追求獨立的「加泰」一方,反對中央政府按憲法干預公投;令「加泰」一意孤行,走向決裂。

 其實,以往「加泰羅尼亞」支持獨立的民眾一直不過半,大概四成左右。今次「公投」投票率大概四成。有九成支持,反映的就是這個基本盤,以四成多人的意向把這個地區推向與全國分裂的道路是否合理及明智實在是疑問。

  當然,西班牙中央政府的處理也相當拙劣,既然「公投」沒有法理及憲制依據,即使進行了也沒有改變雙方討價還價的籌碼,馬德里政府根本不必重拳鎮壓,又是橡膠子彈又是防暴警察,令自己在「輿論法庭」中處於劣勢。

  可以預期,更大的麻煩還在後頭。今次公投與鎮壓後,中央政府跟自治區政府及議會互信盡失,要達成雙方可接受的政治解決辦法不容易,反而極可能各走極端,互不退讓。到時候「加泰羅尼亞」這個富庶的旅遊熱點隨時變得緊張兮兮,三不五時出現暴動、抗爭,甚至曼延西班牙其他地方,令好不容易走出佛朗哥暴政的西班牙再次跌入內亂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