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記泡菜的酸

  這一次到南韓光州最大的收穫是吃了好幾頓饒有意思的飯。

說「有意思」而不是「好味」是有原因的。從來不是韓國菜特別是泡菜的擁躉，對那種又酸又辣的味道總有些抗拒，不能全情投入。可一起吃飯的人都「身懷絕技」或有過人的經歷，味道比菜式還要印像深刻。

  有一頓飯在光州內街某傳統韓國料理店吃。朋友逐一介紹在坐的人。左邊的老太太當年光州起義時好幾天不斷在街上弄有芝麻、紫菜的飯團讓巡邏、維持秩序的市民軍充饑。對面的老伯從六十年代反抗李承晚獨裁統治開始一直走在工運最前線，一邊吃飯一邊還在猛烈批評當下南韓走錯路，忘記了把經濟增長讓一般民眾共享。隔了兩個位坐着一個乾乾瘦瘦不作聲的中年漢，就像在公園常碰到在下棋的大叔，卻原來八零年五月二十七日南韓軍隊入城鎮壓光州起義時，他正是留守到最後的市民軍成員，最終被捕入獄，在獄中被虐打好幾個月。他還因為沒有跟「同志」一起戰死而自咎不已，三次自殺不遂，近幾年才逐漸從失眠及自咎中恢復過來。

  最讓人感慨的是，同枱吃飯的人幾乎都在獄中獃過，少的幾個月，多則長達七、八年，有的坐牢還不止一次。可在他們口中，入獄這回事說得輕描淡寫，根本不是甚麼一回事。

  說是坐牢是尋常人生經歷好像太誇張。只是，當年南韓軍隊血腥鎮壓光州民主運動，肆意開槍射殺市民，反抗已成了一般民眾的常態；而任何反抗包括指駡軍隊，展示標語都將被軍警拘捕及投進獄中，坐牢怎能不成尋常事？

  一邊吃飯，一邊聽他們閒話起義的事蹟，心中五味紛陳，泡菜的酸味都忘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