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9月24日星期日

彭定康是如何「煉成」的!


知道肥彭的新書叫First Confession後,心中不禁浮起一個疑問。他自小領洗,是虔誠的天主教徒,到教堂向神父做Confession的經驗肯定不少,怎麼年過古稀才來個First Confession。仔細看完書後才明白,這是肥彭第一次向讀者交代成長的複雜時代與政治背景,還有當中涉及的不同身份及細味到的identity politics,一方面讓讀者明白who's Chris Patten,另一方面,也對應當前紛擾的世局。

  今時今日,英國傳媒往往稱他為Tory Grandee(保守黨大老),肥彭總覺得這個稱號有些別扭,他的父親還可能覺得不可思議。事實上肥彭的確不能算是保守黨大老的典型。首先,他來自中下層愛爾蘭移民家庭,又是天主教徒(並非英國國教聖公會信徒),對向來以英格蘭中上層、地主甚至blue blood為主的保守黨來說,肥彭算是異類,要不是上世紀七、八十年代保守黨開始打破階級、背景壁壘,容許不同背景人才流動,他要排眾而出攀上保守黨領導層不容易。跟他命運相近的還有被戲稱為 grocer's daughter (雜貨店東主女兒)的鐵娘子戴卓爾夫人。肥彭在那樣的氛圍下展開政治生涯,他對出身、家世、宗教等identity issues 的影響自然深有體會。

  從這樣的個人起點,肥彭在書中縷述自己如何在世界不同角落、不同工作、不同政治位置上碰到我們vs他們的問題,包括六十年代拿獎學金到美國遊學一年,親眼目睹黑人、白人之間的巨大鴻溝及當中的爭議如何根深蒂固,如何難以扭轉。

  到八十年代首次加入政府涉獵北愛爾蘭事務,肥彭更是有血有肉的感受到北愛爾蘭新教徒(基督徒)社區跟天主教徒社區之間的巨大裂痕以至血海深仇。由於互相仇殺包括放冷槍、放炸彈事件不斷,作為北愛事務次官的他要在北愛爾蘭不同社區活動都得小心翼翼,還要學懂如何用輕便器材檢查自家的汽車有沒有被放炸彈。那種緊張兮兮,驚心動魄肥彭寫來雖然輕描淡寫,還偶爾拿太太Lavender開開玩笑(說她更善長檢查炸彈),實際上大概只有親歷的人才會知道,那種因身份認同而來的death threat有多近、有多真。

  北愛問題讓肥彭見識到identity politics最埋身肉博的情境,他當上港督及跟中國交手則是形而上的衝擊。還記得新加坡國父李光耀大力提倡的亞洲價值觀嗎?肥彭九十年代東協助英國在香港光榮撤退,包括盡快讓西方的價值、體制及自由在香港生根。這個「不可能的任務」令他陷入一場又一場東西方文化論戰:既要回應內地官員指他是三違反的「千古罪人」,又得引經據典反擊香港不能加快民主步伐的說法,還要為他下放權力辯護,證明香港已準備好迎戰西方式民主、自由、人權。這一切對肥彭固是一種歷練,香港社會在回歸20年後的今天對此更是爭論不休。

  還有他成為歐盟外交事務專員後處理巴爾幹半島特別是科索沃問題的經驗。那幾年的穿梭往還交涉,讓他深切體會到多年相安無事的鄰居,因為你是誰我是誰這個問題一夜間反目成仇,以冷血、殘酷的方式互相仇殺,結下十年以至幾十年難解的恨與怨。

  不過,肥彭是個好的作者。總不忘在乾巴巴的政治活動、分析中加插一些人情趣味故事,一些令人不禁芫薾的anecdote名言雋語,例如說前首相希斯如何自顧自吃龍蝦沙律午餐,對從清早一直工作已腹如雷鳴的肥彭及助理渾然不覺,反而像「擺景般問他們是否很肚餓,教肥彭氣結也令人對希斯為何迅速倒台有另一份認識。

  書中引述名相邱吉爾的一句話更教人哭笑不得。在愛爾蘭問題上,他說:We have always found the Irish a bit odd. They refuse to be English.” 這樣的專斷與自我中心難怪愛爾蘭人一直不服氣。

  問肥彭"First Confession" 後還有甚麼寫作大計,他說可能還有"Honest Confession" ,還考慮把當年任末代港督時寫的日記出版成書。不知道他會選個怎樣的書名!

 

延伸閱讀:Chris Patten, "First Confession: A sort of Memoir", Penguin Random House, UK, 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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