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11月27日星期日

卡斯特羅逝世與歷史終結


  古巴革命領袖卡斯特羅在特朗普當選美國總統後辭世頗有點 ironic 或反諷的味道。卡斯特羅畢生最大的成就,最為人特別是左翼陣營稱道的是他反抗美國霸權的堅持。就像「大衞」挑戰巨人哥利亞那樣在美國的後園西半球高舉共產主義陣營的旗幟,跟美國對着幹,讓美國無可奈何,百般施壓仍屹立不倒。

  現在,美國換了一個「本土優先」又帶有濃烈孤立主義(isolationism)色彩的特朗普上場,他大有可能讓美國改頭換臉,不再在全球推動甚麼人權自由,不再做「世界警察」搞全球霸權。既然沒有了「巨人」或霸權,古巴或卡斯特羅再扮演「大衞」或抵抗美國干預的象徵已不合時宜,他在這個時候撒手人間不是有點「功德圓滿」或「歷史終結」的諷刺意味嗎?

  著名歷史學家Eric Hobsbawm在自傳Interesting Times是這樣描述古巴及卡斯特羅的。他說,六十年代progressive或左翼人士有兩大inspirations:越南及古巴,因為他們不單象徵共產革命勝利,更是大衛戰勝哥利亞及、以弱勝強的典範。The two great international inspirations were Cuba and Vietnam, triumphs not only of revolution, but of David against Goliaths, of the weak against the all powerful.”

  的確,六十年代是革命的年代,是東風看來壓倒西風的年代,是美國及西方陣營備受蘇聯集團及反對第三國家挑戰的年頭。越南的胡志明,古巴的卡斯特羅正面挑戰美國的強大軍力卻仍站得住腳,他們自然成為全球左翼陣營包括西方左翼知識分子的「偶像」。六十年代後期從法國到美國到日本的學生運動及反美、反建制抗爭雖不能說完全由二人促成,但他們的鬥爭經驗及defiance肯定有啟發作用。

  只是,革命理想跟現實政治往往是不相容的。為了頂住美國的壓力,成為美國的眼中釘,卡斯特羅不能不一面倒的向蘇聯靠攏,在軍事、經濟上倚賴蘇聯的援助,全面投入蘇聯的冷戰戰略格局,少了獨立、自主的空間。到後來古巴更成為「打手」,以輸出革命為理由派兵干涉別國政局。七十年代中古巴就派出數以萬計軍隊到非洲安哥拉、莫桑鼻克等國家「支援」左翼遊擊隊的革命,令古巴從革命先鋒變成蘇聯共產帝國幫兇以至小霸主,形象受損非輕。

  到八十年代中蘇聯及中國開始改革開放,放棄冷戰並開始跟美國及西方改善關係,古巴及卡斯特羅開始越來越像被大國遺棄的孤兒。一方面美國繼續全力施壓包圍,厲行商業貿易封鎖;蘇聯則因為本身經濟停滯難以再慷慨的向古巴提供援助,令古巴越來越拮據。到九十年代的蘇聯東歐集團解體,俄羅斯自顧不暇,對古巴的軍事、經濟援助中斷,令卡斯特羅及古巴陷入孤立的困境,真正成了西半球的棄兒,無人理會,不斷萎縮,偷渡離開古巴到美國的國民則越來越多。


  不過,卡斯特羅對美國的defiance是入血入骨的。古巴處境儘管不斷轉壞,但他始終不願跟美國修好。直到零八年他因健康惡化交班,由弟弟勞爾接掌大權,美國跟古巴才開始秘密談判解凍關係,到去年兩國正式重建外交關係,奧巴馬更成為八十多年來首位訪問古巴的美國總統。可對卡斯特羅而言,跟美國修好變相是對自己一生功業的否定。難怪他來個彼拉多式的劃清界線,不願沾手,還強調古巴對美國無所求。

  近兩年全球泛起新的政治風向,右翼民粹思潮席捲發達國家,左翼陣營不但在選舉中失勢,在意識型態戰線也陷於捱打狀態,提不出新的、有力的論述,也吸引不到多少年青世代。今年英國成功脫歐,特朗普上台進一步令左翼陣營潰不成軍。曾經是左翼、激進象徵的卡斯特羅在這樣的政治氣候下辭世實在頗有點一個歷史階段逝去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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