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12月8日星期六

俄國的本質就是拓殖闢疆



要從政治上了解俄羅斯這個碩大無朋的國家,最好的入門讀物仍然是1946年美國駐莫斯科 外交官George F. Kennan寫的Long Telegram。這份後來以Mr X 之名在Foreign Affairs發表的長文深刻揭示了俄羅斯民族那份濃烈的不安全感,指出他們總想擴大地盤,爭取buffer,以免再像過去蒙古、法國、德國入侵時那樣被異族蹂躪。Kennan 認為 俄國另一個特徵是極端相信實權實力,只會被「拳頭」說服,講道理談原則是不行的。要跟俄羅斯領袖談判,首要的是讓他們知道你有實力跟他們抗衡甚至在她之上,不然俄國領袖只會不屑一顧又或虛與委蛇。

  若果要從地理地緣入手了解俄國,日本學者土肥恆之寫的《搖擺於歐亞間的沙皇們》是很好的選擇。土肥恆之的書算是俄羅斯通史,從諾曼人(Normans)佔據基輔把它變成「羅斯眾城之母」開始說起,一步一足印的描述羅斯如何從基輔公國這僻處東歐嚴寒森林的弱小國家逐步擴充版圖,再擊潰欽察汗國,驅逐佔領俄羅斯地區的蒙古人,建立莫斯科大公園。自此以後,俄羅斯人踏上建立偌大帝國之路,而且步伐一直沒有停過,直到二十世紀二次大戰達到最高峯。
土肥恆之在書中作了一個有趣的比喻。他以東京對照,東京(都會區)面積約為二千二百平方公里。而俄國自彼得大帝時代(十八世紀初)開始的二百年間,領土擴張以平均一天四百平方公里的速度行進,即每六天俄羅斯帝國就能擴張出一個東京來。能以不到一星期佔領一個東京都的速度及規模來擴大帝國版圖,並且歷時兩世紀,俄國人的帝國胃納可算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土肥恆之引述了俄國沙皇時代史學家克柳切夫斯基當年的「俄國史教程」佐證這個過程。按克柳切夫斯基的說法:「俄羅斯的歷史,就是殖民的歷史,而她所殖民的地區,則是隨着國土的成長跟着擴大;這段古老而長遠的運動,時而衰退,時而昂揚,直到現在(十九世紀末)依然沒有停止。」
這位沙俄帝國末期的歷史學者委實一語點破俄羅斯帝國的特點:無所不用其極的殖民。從趕走蒙古人開始,俄羅斯人先是集中在伏爾加河西部的森林、草原地區,到十六世紀末才跨過伏爾加河東岸建立據點,把這條河變成俄羅斯人的河,開始說「伏爾加河就是俄羅斯本身」。
  然後,俄羅斯人逐步推進,踏入原本屬於不同遊牧民族牧場的歐亞大草原區;再透過一連串與鄂圖曼帝國的戰爭佔領黑海、裏海、烏拉山脈;自此再向東擴張可說是如入無人之境,可予取予擕,唯一的困難是天氣與地理上的阻隔。
  那俄國人具體是如何拓殖的呢?根據土肥恆之的研究,俄羅斯政府首先會派遣配有「武裝的拓荒者」來到邊境,確認安全後再把土地分配給貴族,得到土地的貴族則會強迫農民從原本領土遷移過來,成為真正開荒的殖民。然後類似的過程不斷複制,到遇上鄰國政府或較強的遊牧民族集團才由政府派軍隊協助。就是這樣,俄羅斯人以每六天佔領一個東京都的一步一腳印打造全球史上領土最廣大的帝國。

  稍為說點題外話。史上惡名昭著的「哥薩克」騎兵團其實也是俄羅斯帝國拓殖的副產品,他們基本上是偷渡到新拓展國境南部的流亡農民及亡命之徒,搶掠以至打起仗來不要命,自然令人聞風喪膽。
  這個漫長的帝國拓殖過程歷五百年不衰,直到1991年蘇聯帝國瓦解,接掌俄羅斯的葉里欽為了快速奪權,同意蘇聯憲法下的十多個加盟共和國獨立,其中包括跟俄羅斯帝國共生的烏克蘭地區。這次瓦解大大逆轉了俄羅斯幾百年來的拓殖過程,版圖縮得比十九世紀時還要少,還失去了大片腹地,俄國人對此自然心心不忿。
  到新沙皇普京上場,他以恢復俄帝國光輝為己任,自然希望收復失地,讓俄羅斯帝國版圖從萎縮回到擴張的軌跡。2008 年出兵教訓格魯吉亞,鼓勵當地俄羅斯裔居民搞事及乘機佔領該國兩成領土已見端倪。到2014年悍然出兵(偽裝為武裝分子)重佔克里米亞既有軍事戰略需要,更充滿擁抱帝國傳統的意味。
  讀過土肥恆之的書就明白,俄烏領土糾紛不可能完結。只要有機會,普京還會進一步蠶食烏克蘭東部領土,甚至來個武力吞併也不是不可想像的事。

延伸閱讀:土肥恆之,《搖擺於歐亞間的沙皇們》,林琪禎翻譯,八旗文化出版,2018年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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