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12月9日星期一

賣豆腐者言


  小津安二郎的電影看的不多,印象最深的還是那齣人家談得最多的「東京物語」,最近還因為看了那齣向他致敬的「東京家族」又重看一遍。前一陣子在書店閒逛看到小津的人生散文集,翻了一下書的目錄,小津在書中既談到電影手法又說了當年參加侵華戰爭的經歷,看來相當有趣,便趕緊把書買回家仔細看。(書名「我是賣豆腐的,所以我只做豆腐。」也頗 eye catching,至少令人想知道葫蘆裏賣甚麼豆腐)。
  首先看的是他當導演的經驗之談。老實說一邊看一邊有點失望。他拍的電影非常細膩,充滿淡淡情懷,還有人情世故,就像好看的散文,而「作者」則感性洋溢。可是小津的文字卻粗枝大葉得帶些麻甩味,帶些街頭智慧,幾乎連半點修飾也欠奉。例如解釋拍攝風格時,小津說自己拍電影時攝影機位置很低,常採取由下往上拍的仰視構圖,慢慢成了他的電影標記。卻原來這樣做是因為地板上到處是電線,要一一收拾非常麻煩,倒不如乾脆不拍地板,把攝影機朝上,慢慢就成了習慣。大家看小津安二郎電影時大概沒想過他的拍攝風格背後原來沒有大道理,只是歪打正著。
  小津有關成為侵華日軍的紀錄有些零碎,大概因為行軍顛沛流離,安定日子不多,寫家書留紀錄不容易。但作為一個側寫,作為個別軍人的經歷仍有不少可讀之處,至少他展現了一個普通軍人的視點,例如為戰友陣亡而哀(好友山中貞雄在南京北上後戰死),為戰地的惡劣情況抱怨,還有對殺戮的麻木,對可能喪命的無感。待在戰地久了,「已經沒有對子彈的恐懼,只想伸直兩腿睡覺。」還有他對中國不同地方的描述:修水河激戰十天,「到處是盛開的油菜花。在油菜花田中天亮,在油菜花田中天黑...」
  顯然,小津安二郎是個老實人,沒有想用文字為自己塗 脂抹粉。看過書後,大師架子輕了,人味卻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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